※同田貫正國X石切丸,非只有腐向CP。

※刀劍亂舞二創,與實際人事物無關。

※花殖世界觀來自於,再加上個人私設。

※跟原作無關的架空世界設定,角色性格會OOC

※有暴力、血腥描寫、角色死亡,可能會讓人不快,慎入。

※標題參考自《當風吹來的時候》,部分劇情取自《鬼平》。

官方都不公布多一點狸貓會取的綽號害我好焦躁。

※※※※※

Switch on the power line

(接上電源)

Remember to put on

(記得裝備好)

PROTECTION

(絕緣護具)

Lay down your pieces

(擺好棋子)

And let’s begin

(開始吧)

OBJECT CREATION

(對象生成)

Fill in my data parameters

(輸入我的參數)

INITIALIZATION

(數據初始化)

Set up our new world

(設定好我們的新世界)

And let’s begin the

(開始吧)

SIMULATION

(模擬程序)

──Miliworld.execute(me);

※※※※※

嗚嗚……

被尖叫聲拉扯,散離的神識逐漸聚回少年身上。他發現自己又再一次如那人嘲笑那般,像隻烏龜難看的捲曲匍匐在地。恍惚挺起身子,感覺到臉上糊著東西,下意識伸手剝去,發現手掌沾滿紅色黏液,少年這時才意識到佔據大半面部的灼熱感,以及聽見母親的哭泣聲。

求求你別打了!

破敗而空曠的住家擠滿人的叫聲與哭聲,女人的求饒相當卑微可憐,在男人的咆哮底下,不時轉為尖銳的悲鳴。悲鳴不斷刺激少年疼痛的頭部,彷彿聲音化作蛆蟲,從臉部的傷口鑽入,啃食日漸腐敗的大腦。

少年望向前方找不到人影,於是轉身,便看到母親跟先前的他一樣,護住頭部,捲起發抖的身子,伏在地上,等著暴風雨離去。然而,祈求寧靜的舉動只是愈加激發男人的殘暴,那人不再揮動拳頭,而是像孩童踩踏螞蟻般不斷在女性外衣上留下腳印,等著哭聲被踏盡。

求你……

遵照以往,男人總是要等到女人動作完全定住、求饒轉為低聲抽泣才會心滿意足的離去。但隨著女人一次又一次的退讓,不僅施暴的時間越來越長,施加的力道也一次比一次強。尤其這一次,男人再也無法忍耐妻子數次為保護兒子反抗自己的舉動,怒火燃燒得比以往熾烈。

可笑的是,男人實際上才是恐懼的一方。壯碩的男性多次試圖改變少年無懼的態度卻徒勞無功,因此把挫折發洩在生下這孩子的女人身上,決定先將女人抵抗的幼苗拔除殆盡。

你那是什麼眼神啊?瞧不起我嗎?

早先對自己的怒吼在耳邊響起。似乎被牽引一般,滿腦子想著該怎麼阻止男人傷害母親的少年,瞥見掉在自己身前、沾著紅色液體的小刀。那是男人本拿在手上威嚇自己的東西,少年身上傷痕幾乎是被此所賜。

接著,少年又看到男人蹲下嘲笑母親。當比自己視線略低的脖子映入眼簾,腦中隨著浮現同伴偷拿鐵釘玩弄青蛙的場景,霎時,身體展開了行動。

嘶──

或許是本能的告知,少年悄悄撿起掉落地上的鐵刃,用最方便施力的方式持刀。

呼……

小心呼吸走近,視野縮得只剩目標,提起刀,朝著毫無防備的後頸,刺下。

呱!

雙耳傳來青蛙的叫聲,視野一片紅色。少年害怕男人接下來所給予的疼痛,於是咬緊牙關,扯住男人的頭髮、拼命把被血肉黏住的小刀拔出,再朝後背刺下,拔起,刺入,拔出,刺、拔、刺、拔──儘管手腕與心臟傳來了抗議,儘管手上的小刀想要脫離掌握,少年依然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堅持模仿此人平常對他們母子的行為,等待這人的聲音與動作消失。

為了方便壓制,他騎上男人前倒的身子重複舉動,直到那人額頭緊貼地面,氣喘吁吁的少年才放心停下,盯著方才開出的巨大紅花。開得如彼岸花的紅花一點也不美,漂浮的泡沫使人作噁,且替斑駁的地板添加更多難看的赤褐色與臭氣,吸引飢餓的蒼蠅紛紛撲來吸食。

「怎樣?」

抹去臉上的汗水,他滿意的問,但沒有得到回應。少年乾脆撇下噁心的男人,再一次尋找母親的身影,打算像平時一樣照顧對方的傷勢。少年沒有注意到,驚懼的女人早已跑出殘破的屋外。他下一次,亦是最後一次看到母親的面孔,是踏出家門時,女人帶著一群村人回家,指著自己大叫。

「媽媽……」

遭人強押在地,少年不明所以抬頭看向失控的大人們,發出軟弱的聲音求助。或許咆哮聲太過銳利,刺穿少年的聽覺,以致少年沒有聽見女人的怒吼。不過,他依然從對方變形的嘴臉得知說的是什麼。

都是你

為了停下疼痛卻換來更多疼痛,少年被制伏,被綁住,被關起,儘管得到治療與少得可憐的食物與飲水,但那對回復身子並沒起什麼用。躺在不見天日的倉庫裡不知多久,讓少年開始懷疑身體會不會和土塊融合之時,他終於又被人拖回世上,只是,接下來又將被送往另一個世界。

請祢接納罪人,洗去汙穢,讓祢的子民得以重新回歸。

圍觀村人的目光足以殺死人。被五花大綁的少年聽著他不太明白的祈禱詞,像販售的畜牲一樣被人牽著繩索朝山裡前進。

在四名成年男性的運送下,腳底的坡度緩緩爬升,兩旁的樹木逐漸向前進的隊伍靠攏,慢慢遮住熾熱的日光,緩緩掐住行者的呼吸。牽著繩索的成年人雖已非初次造訪,但仍是被寒氣搔得心慌,直至看到像蛇一樣爬伏於地的細流,才得到解脫般解開少年的繩索,深怕被傳染更多穢氣而將骯髒的罪人推開,即使瞧見虛弱的身子倒在地上,亦沒有攙扶的打算。最後,送行者只草草丟了幾顆飯糰,表示這是給與同族最後的憐憫,頭也不回地離開。

沙 沙

樹葉輕拍放鬆的節奏,微風的撫摸與溪流的涼意相當舒服,緩和了痛楚與灼熱感。疲憊的少年想著「在這裡休息似乎不壞」,閉上眼準備小憩。然而,這難得的寧靜很快就被幾隻降落身旁的烏鴉打破,惹得少年只能不甘願的爬起,生氣揮手想教訓那些囂張的烏鴉。但這些囂張黑色鳥類不斷嘲笑他的白費力氣,害得少年無心繼續待在此處。

包紮過的鼻梁與臉頰不斷傳來刺癢的痛感,少年搔抓亂糟糟的黑短髮,用未被繃帶遮掩的視線打量四周。沉思一陣,少年無視施捨的糧食,決定沿著小溪繼續向山裡前進。儘管未受教育的他所知不多,但仍理解「放逐」這個概念,知曉自己被村子當成了異物排除出去。少年不服輸地盤算,反正他不能、也不願回去,那就沿著河流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棲身的地方,有溪的話,抓魚果腹還難不倒他。

高大的林木緊盯渺小外來者的步伐,蟲鳥獸躲在人類看不到的角落相互竊竊私語。雖然山的氛圍讓人窒息,但同時廣大到容得下少年的思考。

心智尚未成熟的男孩無法明白,他跟那男人的所作所為有什麼不同。明明周遭的人都明瞭,他跟女人遲早都會毀於男人的拳腳之下,只是因求助無門,少年先行跨越了界線。

還未步入成人世界的男子同樣無法理解,所謂愛究竟是什麼。它讓女人與男人結合,讓女人忍受男人的摧殘,讓女人保護骨肉。但,它也讓女人憎恨保護她的孩子。

傷口底下的嘴發出讓人不愉快的笑聲,少年停止尋找答案,把剩下的精力放在腳上不斷前行,前行。就這樣,搖搖晃晃的身軀逐漸被不知何時靠近的白霧吞入腹中,此後,這裡再也沒人見過那名帶傷的少年。

※※※※※

「要不要來參加聯誼?…………欸?就缺一個男生,拜託!」

「放心,只是低緩又短程的山路,大概半天內就能爬完,不會太累的。再怎麼說,聯誼地點不會選在重頭戲之前就耗光體力的地方嘛。」

「回想一下,好像沒有跟你爬山的記憶呢,要不要體驗一次?」

某位大學生的好朋友兼同窗不斷做出合掌姿勢,盡心朝自己傳達誠意。

需要的人數是三男三女,聯誼的地點則位在以祈求、守護姻緣聞名的小山。那座小山──依高度來說應當稱做丘陵,有條從山頭湧出、單一直線連接到山下的淺川。這條細流數百年來,無論四季都能保持流動不間斷,於是經過層層傳誦,人們將之當作綑綁小指的紅線,認為「若能沿著溪流從平地走到源頭瀑布,便能獲得加持」。加上山路不難走、不危險,這座小山丘到現代已成為浪漫的約會勝地。

有著一頭修剪整齊褐髮的大學生在內心嘆一口氣,他其實心裡十分、不,萬分想要答應。但……

「千萬不可以到山裡去!」

「我們一族的人自古就容易受到神的喜愛,是選為伴侶,或是收為子嗣,也或者……」

「總之記住,靈氣越盛的地方越不要靠近。尤其是山,山最擅長迷惑人,你爺爺有個兄弟就是去了山裡沒有回來。」

自幼便如影隨形的告誡拉住動搖的心,加上實際經驗,現為學生的青年過去不曾懷疑自己有違反叮嚀的一天。聽說,他的爺爺還是孩童的時候,目睹向來疼愛他的兄長消失在眼前。大學生不清楚那無緣見得的伯公離家的原因,他只知道,當時年幼的老人全力追著慢步前行的青年,並不斷呼喚哥哥的名字,祈求對方能回頭。

但無論怎麼盡力奔跑,男孩都無法縮短與兄長之間的距離,彷彿眼前所見的男子只是殘存的痕跡。最後,青年的琉璃紺身影被白霧吞噬,一陣毛骨悚然攪在水氣中襲向童子的身軀,視野被遮蔽的爺爺因此迷路,不知徘徊了多久才被人發現。

據老人描述,老人完全不記得被發現的時候自身是什麼狀態。旁人形容自己當時「宛如靈魂被抽乾的人偶」,過了數天才貌似想起情感為何物而嚎啕大哭,哭喊哥哥被神給帶走了。

此後,伯公的身影與名字成了禁忌,照片被處理得乾乾淨淨。另一方面,消失的長輩似乎沒有寫日記與留下書信的習慣,讓大學生對該人的認識僅只餘「擁有連神都想據為己有的面容」。

這位大學生的家族似乎擁有某種特殊體質,因而自古受到家鄉其他住民異樣眼光看待,加上他們家族隱藏許多秘密,尤其是病史這一部分,保密程度連身為後代的年輕人都不太清楚。於是,因其家族的神秘性與其他住民的敵意,他的家鄉流傳一句形容:

月之子無法久待於太陽底下。

歷經長久的傷害與猜忌循環,他們一族與其他住民的關係可說是「兩條相互吞噬尾巴的蛇」。儘管處在科學能說明大多數現象、年輕一輩大多不太在意禁忌的現代,那份糾結尚未完全消失。也因此,短褐髮的青年相當珍惜這名竹馬的友誼和看他的眼神。

他明白同鄉友人舉辦這場聯誼的用意,他期待這人與另一名女孩能成功建立戀情,種種因素使他誠心祈禱這場聯誼能夠成行。

「不想在最後的大學生涯製造一個難忘的回憶嗎?搞不好還能趁此機會找到喜歡的人交往呢,老是待在安穩的角落是無法有所突破的……喏?石切丸?」

終於,告誡再也拉不住猶豫的心,點頭之後是某人的歡聲雷動。不過,石切丸依然遵循祖父的吩咐,打開手機的地圖APP,查詢附近最靈驗的神社在哪。

「萬一不得不前往,記得去求個護符,向神強烈表達『你要留在這裡』!」

他還清楚記得,當老人喊出最後那句時,抓住自己當時未發育雙肩的力道有多痛,以及那張被刻下恐懼的臉,看上去很可怕,但又有點悲傷。

※※※※※

現場的氣氛相當悠閒活絡,早晨清新的空氣有如替囤積於體內的死水注入活泉。為了保護景觀,一天能夠參訪這裡的人數受到限制,並且需要事先進行預約。大學生在這裡沒有感覺到異樣,看見的都是輕裝打扮的遊客,人數有三五成群,有孤身一人,當然,雙人組合比例最多。

聯誼的時間相當輕鬆愉快,參加的六人相互自我介紹完畢,隨後開始沿途欣賞、拍照,等到達位於深處的瀑布,他們便合掌祈求,在低淺的水窪掬水潑灑到自己身上,完成儀式。當然在這過程中,同伴之間不斷交換彼此的情報。

石切丸因體格高大、個性穩重體貼,多多少少引起其他同行女性的青睞,但他總是有禮貌的,悄悄拉開距離,阻擋對方繼續靠近。褐髮的大學生幾次偷偷觀察友人,發現友人與心儀對象距離縮短之時,他便完全放下心,替對方做了最後的祈禱後,盡情體會落葉、野花、林蔭、溪石,以及跟他人的互動往來。

白陽靜靜換上橙色的衣裝,指示人們離開。下山的途中,獨自走在隊伍最後頭的石切丸突然被某個心頭攫住,停下步伐,盯著腳邊的水流,稍遲的納悶,這被當作農田溝渠也不意外的水量究竟是怎麼撐過旱季。停下細看才發現,具有神祕氣息的不是作為源頭的瀑布水潭,而是蔓延出去滑下山坡的溪流。

「怎麼停在這裡發呆?再慢吞吞就要丟下你囉。」

「嗯?啊啊,抱歉。覺得這條小溪實在太不可思議,一時之間被它給吸引住。」熟悉的聲音將石切丸的注意力拉回,原來是友人讓其他人先行一步,跑回來叫喚差點被留下的同伴,使得被叫喚的人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致歉。

「是嗎?對了,這次有沒有你感興趣的女生啊?有個女孩子一直在打聽你的事。」友人在了石切丸的話之後,跟著滿臉狐疑盯著地上的水窪,但表情上顯示出本人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且他對別的事更有興趣。

『老是待在安穩的角落是無法有所突破的。』

盯著竹馬的側臉,大學生想起對方先前的話。於是,褐髮的青年跟著默念,努力安撫自己的心跳,終於說出長期壓在心頭的事。

「我……」

語畢,青年看著友人瞪大雙眼,驚訝中夾著不可置信。那人問:「你會用那方面的眼神看我嗎?」

「不會,我只把你當朋友。」

「喔、是嗎。哈哈,幸好……啊、不是討厭你或覺得噁心,只是,需要時間習慣。畢竟我們從小玩到大,從來沒有想過你是……」

「呵呵,用不著介意,我明白這一時難以讓人接受。還有得澄清一下,我喜歡體格壯一點,一看就知道有在鍛鍊的那種。」

「喂!你的說詞真有點讓人不爽,我好歹有在打籃球吧?」

「哈哈哈──」

石切丸輕柔的語調化解對方的尷尬,誠懇的表情打消對方的疑慮。分別之前,兩人的互動都與過往無異。平安無事結束旅途,天真以為能夠回歸平常,但,友人看自己的眼神依然在日後滲入了雜質。

「他應該是喜歡你,不然怎麼走那麼近。」

「之前聯誼的時候,我有注意到他一直偷偷看你呢!」

「你確定他沒有把你當成性幻想對象?搞不好……」

「偽裝到讓你完全沒有發現,不是很可怕嗎?」

「還是小心別跟他獨處吧?那人力氣大,身材又高,要制伏你很容易。」

畢業的前夕瀰漫不安與迷惘的氣氛,學校空間實在太過狹小與封閉,無助於排解滯留其中的穢氣。聯誼結束的隔天,困在學校的部分群體找到消解壓力的出口,為了證明對象是該批評的異物而不斷貼上妄想的標籤。流言蜚語很快淹就到石切丸的位置,即使有一百張嘴也難以除去不斷滲入的雜質,何況他只有一張嘴,最後,持續擴散的雜質造成污染。

儘管另一人表面裝作不在乎,但底下悄悄拉開彼此的距離,最後,青年從對方眼中瞧見了排斥與猜忌,就跟那些因為血緣所以排斥自己的住民一模一樣,童年開始培養的情誼,一個月內簡單的被不懷好意的揣測給撕個破碎。在最後一次試圖掩蓋太平的談判後,即將畢業的學生選擇放棄修護關係。他安慰自己,出社會後關係也可能變淡,他們只是提早走向結束而已。

「狐狸附身的家系……還真恐怖啊。」

「他有時候會對著沒人的地方發呆老半天,再突然問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有點噁心……」

以為向後退就能躲避浪潮,襲上的浪潮卻愈發洶湧,流言不僅未止歇,石切丸的底被人挖出來。家鄉的謠言有如鬼針草的種子,除了隨人落至異鄉生長,似乎還鑽入了話題人物的耳內,將他的腦當作土壤發芽成長,不時使被奪去養分的宿主感到疲憊。

父母相當肯定的說過,他們家雖然會敬拜狐狸,但沒有被狐狸附身的紀錄。可是深受流言困擾的大學生再一次懷疑這項「事實」,他難以想像,在環境更為惡劣的舊時代,是怎麼待在歧視築起的籠內保持自我不發狂。

「你說他們家常有人在青壯年的時候過世或失蹤,該不會事實上是染了性病,或和人私奔了吧?」

「搞不好喔,遺傳這種事……」

受汙染的水變得更加混濁,當石切丸在走廊聽到教室內傳來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用玩笑的語氣談論他家族歷史的時候,青年失去了後續的記憶。他不記得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被人發現那刻,先前高聲談論的同學個個露出像是被剪去舌頭的表情,自己彷彿受困霧中,茫然找尋方向。等到回神的時候,高大的青年發現自己帶著簡便的隨身行李,獨自漫步在一條淺川旁。

雖然周遭的風景和上次見到的完全不相同,不再是地面微傾、綠蔭充斥視野的景色,而是繽紛花色沉澱在藍天下方的風光,但石切丸打從心底認定,他腳邊的小溪依然是他之前聯誼見到的小溪。

「好安靜……」

除了河水在石上流動的聲音,聽不見其他的騷動。這裡的天地廣大到容得下悠閒,長期緊繃的身心終於透過清晨特有的芬芳放鬆下來,拋去一切的青年沒有多想就解下行李、躺到地上,享受花朵鋪成的床墊。

『這裡是哪兒呢?』

放空看著雲朵飄過數片,石切丸才緩慢的思考這個問題。他起身檢查背包,發現找不到上次帶的護身符後,接受自己可能碰到最壞的狀況,並在心裡對家人說聲抱歉。隨後將背包揹回,觀察四周,河的周遭是平地,再望向更遠處便會看到各個高度不一的廢墟。那些廢墟同樣遵循廢棄建築的規則,受到生長在地面的植物入侵,但周遭看不到樹一類的植物,只有花貼滿大地。再隨意望向四周地面,花叢雜亂生長的樣子不像受到管理,但種類之多使人疑問:「是否有人想在這裡收集世上所有的花?」

石切丸拿出手機,不意外如許多創作或經驗所敘述的,畫面上沒有顯示訊號。這通常使人驚慌的事實沒對習慣此類見聞的青年造成太大影響,頂多只有句「傷腦筋」輕滑過水面,甚至相當平靜的懷疑自己是否闖入三途川。如此淡然的反應連本人都自嘲,他可能在到達這裡的時候,已過濾掉自己某些部份,內心才會這麼的毫無波瀾。

猶豫了一下,青年決定朝附近的廢墟一探究竟。由於不知道會遭遇甚麼危險,因此單獨一人的青年將拉長傘柄的摺疊傘握在右手上當作防身武器前進。

※※※※※

殘破的和式住家就像被大口咬碎的薑餅屋,屋內偶爾遺落幾件家具殘骸,只能根據住屋樣式與分布推測曾是農村聚落。在廢墟裡徘徊的時候,探索者想起了位在東南亞叢林裡的古廟遺跡,神秘、莊嚴、寂靜,但在其中添加詭譎的事是,這裡連隻小蟲都沒有。種種跡象彷彿在告訴外來者:「萬物在戰爭中輸給了花,遭到了驅離,現在這裡是花統治的世界。」

空著的手摸上長滿酢醬草的牆壁,輕捏,想把纖弱的植物拔起,看看底下是否留有訊息。但在快將小花脫離附著物的剎那,石切丸彷彿聽見有人被拔頭髮的尖叫,讓他連忙放手。

沙……

未脫離剛才幻聽的不適感,便聽見背後植物被踩所發出的聲響。抱著警戒轉身看向來者,只見一個穿著骯髒、衣物略為寬鬆,有如時代劇演員的矮小老人站在他身後。

「大爺,一個人嗎?」那小老頭的身姿本像伏擊野鳥的野貓,一發現青年察覺到自己的存在,隨即挺直腰部、換上可說是諂媚的笑臉,揉搓兩手問道。

「請問,老先生您是?」

對方應該是人類,但那滑溜溜打轉不停的眼球讓遲鈍的人都能感受到不懷好意。面對身高約略只到自己腹部的對手,石切丸雖然有體格上的優勢,仍在無法知道來者底牌的情況下保持不輕舉往動。他在自保與打聽的兩難中選擇後者,背後的牆確保不會被人從後方偷襲,雙腳挪至方便應對的距離,臉部掛上從容的微笑,小心面對步步逼近的老人。

「唉呀……老朽的名字不足以掛齒……」老人對陌生的青年願意搭理自己感到高興,黑溜溜的小眼睛陷入因笑意彎曲的皮膚皺褶中。然而,體格嬌小的老人似乎亦在意被體型高大的青年攻擊,因此在三、四步外的距離停下,不時望向石切丸手上的傘。來路不明的老者自報名字,接著說:「老朽只是瞧見大爺一人在這徘徊,猜測大爺該不會是外來者吧?於是前來關切,看看是否能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那麼,這是什麼地方?」石切丸不打算對可疑人物自報姓名,於是先問他較急迫知道的事,對方看上去對這點也不甚在意。

「呵呵,這裡啊……」老者故作神秘的將作揖的雙手往胸口內縮,拉長了脖子,將毛髮稀疏的頭往前伸,姿態使人聯想到滑頭鬼的畫像。佈滿皺紋的嘴用慢動作,一個字一個字輕聲吐出:「……是桃花源喔。」

「桃──」石切丸還沒來得及複誦地名,即因驚訝而露出的空隙被老人銳利的抓住。

老人收回笑容,瞪大雙眼,從懷裡掏出似為煙花彈的球狀物往青年的方向擲去。受襲的人下意識用手上的折疊傘揮擊抵抗,但,那顆球一觸及到即破散,化作許多細小的沙塵湧向年輕的眼鼻口,爆出嗆鼻的花香刺激五官。

「咳咳……這、是?咕!」

石切丸緊抓唯一的防身武器,另一隻手努力拭去惱人的飛塵。只是大手尚未來得及抹去沾滿臉頰的淚水與粉末,第二顆粉球又擊打到彎著腰的青年頭上。為取得新鮮空氣掙扎卻不慎吸入更多,頭被上升的體溫悶得暈眩、悶得想嘔吐。高大的青年突然覺得靈魂被抽出、化作兩份渴望,一個抱著安撫自己放鬆、哄著入睡,另外一個不間斷捶打身體、扯著臉部的皮膚吼著:「如果放棄抵抗就完蛋了!」

咯咯,起作用了嗎?

掙扎,撕裂,睏意,花香,昏沉,笑聲,嘲笑,嘲笑,嘲笑──在即將癱軟的時刻,年輕男人生氣把騷擾他的聲音都甩開,像頭追著紅布的公牛怒吼與衝撞。眼前的景象都被高熱融得難以行走,防身的武器也被持者影響變得軟弱無力,儘管如此他仍是不斷揮舞著。

咿咿咿──別過來──

風聲混合慘叫,周遭顏色變得鮮豔的噁心,爭先恐後擠入眼珠。在渾沌不明的意識中,迷失的人不記得撞倒了什麼、輾過了什麼,只想保護自己不受侵害,只想擠出沉在身體裡的汙穢。

在陷入泥濘般的暈眩中,聽到的低沉叫喚有如滴在額頭的露水,洗去部分的黏稠。石切丸感到舒服,所以他抓住那消解疼痛的「聲音」用力抱緊,想得到更多被洗淨的清爽。

喂 喂

「一下下、就好了……」

「聲音」安靜下來,但青年仍感受到它的存在,他為了對方願意聽他說話而感到高興,因為這是他曾經失去的東西。喧鬧聲停下,褐髮的青年小心撫摸他抱在懷裡的東西,彷彿摸貓的觸感令人放鬆,使他卸下一切心房,毫無防備的讓堆積在體內的髒水從雙眼洩流出去。

※※※※※

花の命 儚き物 人の心 映し綻ぶ

散るは 記憶 雫は 花弁

──仕事してP《花の涙》

※※※※※

「你真的完全沒有印象?突然把人抱住然後自顧自地睡著。」

「不記得了吶……」

「喔……」

日過正午,佇立在花海的其中一棟廢墟裡,有一高一矮的身影背對而坐,對話像短暫吹起的微風,輕點一下即消失,幾無人跡的荒原再次恢復寧靜。儘管房子幾乎失去屋頂的遮掩,卻無法散去充斥在兩人之間的尷尬,因為這兩位彼此不相識的男性需要花些時間接受「早先前像戀人互擁入睡」的事實。

「…………那個,我很抱歉。」

沉默許久,較高那方終於繼續開口,嗓音中帶著歉意與不安。較矮的人影似乎被突如其來的男聲嚇到,他震了一下,偷偷瞥向後方的人,才搔抓著頭髮,不自在的回應:「喔、喔,別在意。」

「還有,謝謝您。您沒怎樣吧?」縱使石切丸內心希望自己就此變作石像躲避一切,還是因對方願意心平氣和搭理自己而鬆一口氣,只是要像平常看著人說話尚且需要點勇氣。『該怎麼做才好呢?』他深吸一口氣穩定情緒,將跪坐的身體轉向從頭到腳都幾乎是黑色的男性道謝。即便沒有在昏睡期間被做過什麼,但石切丸還是謹慎面對陌生人。

「沒事,什麼事都沒有。」應答的男人雖對陌生人的身手有興趣,但決定不要抱怨他先被拋飛,後進行抱身壓制卻反被抓住、陷入無法掙脫的窘態。

當對方聽到道謝而轉過身體應聲的時候,褐髮青年先是注意到黑髮男性臉上長短不一的傷痕,接著是東一塊、西一塊新生的擦傷與血跡。石切丸忍不住驚呼:「您受傷了!我幫您治療,請等……嗯?背包呢?」

「這種小傷,舔舔就好了。」難以確切判斷年紀、可能高中生年紀的黑髮男性無所謂揮揮手,要起身找尋行李的高大男子放棄行動,但馬上遭到了反駁。

「有些傷口的位置舌頭舔不到吧?喔呀,背包在這,幸好沒掉在太遠的位子。」石切丸順便撿回那把傘柄被抽出、整個彎曲變形的折疊傘。不過他放棄把那把因主犧牲的傘凹回原狀,暫時擱置在身旁。

「嘖,用口水抹就夠了。」

「有的傷口很深,加上這裡花粉很多,不清潔萬一感染怎麼辦?」

『真煩人啊!』臉上有疤的年輕男子心裡煩悶,怎麼老碰到愛管閒事的傢伙。本想趁著高大的陌生人背對自己、跪著翻找東西時溜走,但才剛站起,對方下一句話就拉住他的腳步。

「我不喜歡使用暴力,也不喜歡因非正當的理由害人受傷。」

「哈啊?」

「就當作是我厚臉皮的請求,讓我能在今晚安心入睡吧?」石切丸拿著急救小盒,維持跪姿轉身,笑瞇瞇的說道。這親切的模樣使得面對他的黑髮男人茫然。

「你啊……」

「嗯?」等到站立的男人遲疑的開口,石切丸才注意到,說話對象的打扮不似現代年輕人──至少不是會在都市看到的打扮。那人穿著有些灰撲撲的黑色小袖以及與上半身衣物同色同材質的長褲,小腿位置亦包上黑色腳絆。另外刀疤男身上因黏著各種顏色與形狀的花瓣,顯得橫劃在上的傷痕沒那麼駭人。

「應該剛到這裡不久吧?」黑髮男子不在乎打量的視線,因為他同樣在打量即使跪坐也不顯矮的石切丸,他對初來即遭算計的人還能如此熱心的心態感到懷疑,同時意外這新來者看到他的面容沒更多反應。男人無法從POLO衫、牛仔褲、登山外套與旅行背包這些陌生物件判別褐髮青年的身分,但能從兩人扭打前的乾淨衣著判斷對方的生活不成困難。要不是先前交手沒任何殺氣,可能會將石切丸當作從事危險行業的人。

「是啊,還被奇怪的老人襲擊了吶。」被問話的人老實的點頭承認。眼前人顯然沒有想安份坐下給自己療傷的打算,石切丸覺得自己宛如被某種好奇心旺盛的夜行性動物窺看。

「哼,那老頭就愛騙新來的,實際上是找機會下藥打劫。尤其衣服在這邊很有價值,你沒發瘋搞不好醒來就光溜溜的了。」傷疤男先是露出不齒的表情,接著又換上愉快的嘴臉說:「不過他這次踢到鐵板,大概很長一陣子都不會出現在這邊了吧。哈哈,看到那傢伙像被熊追的猴子一樣鬼叫亂竄還真是痛快。」

「熊……」石切丸正心裡困惑『該不會是指我吧』,他便聽到身旁人坐回原地的聲音。

「同田貫正國。」

「咦?」

「我的名字。想問什麼隨便你問,因為我這邊同樣有些想打聽的,還有部分是你趕走那傢伙的謝禮,臭老頭在這邊徘徊害我都不能好好放心睡個午覺。」

同田貫瞧巨漢太過老實和情見於色,逐漸放下戒心,最後決定主動報出姓名消弭另一人殘存的防備,且為了強調自己的困擾,馬上打了個大哈欠。但,這份想盡快交換完情報好打發走的心意,並沒有被接收到。

「恩,請多指教,同田貫先生。敝姓三条,名是……」認為對方能夠信任,石切丸的動作中撤去預防突襲的戒備。在說自己的姓時偷偷觀察雖年輕卻似有些風霜的臉,瞧對方沒因自己的姓有任何反應,便全然放心並說出自己的名字。接著,他高舉手中的小盒,發出對同田貫有些刺眼的笑容說:「雖然有很多想問的,不過在那之前,先治療吧?」

『啊!有夠固執!』同田貫正國忍不住在心裡咒罵,後來在他第一次接受生理食鹽水消毒時,又再次透過口發出咒罵。向來自豪體格剛健的黑髮少年相當懊惱,幹嘛為了一時心軟自找麻煩。

※※※※※

自云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間隔。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陶淵明《桃花源記》

※※※※※

位在日照不強而宜人的花原上,屋內兩道身影經過一番對於敬語尊稱的爭論、年代與事件的對照後,石切丸整理他詢問到的事。拿著在背包中翻找到原子筆與小筆記本,褐髮的年輕人一邊紀錄一邊自嘲,原來出門前做足準備的習慣已深深刻入骨中。同田貫瞧見石切丸帶著的物品會露出好奇的眼神湊近,但在知道用途後便失去興致,將身子倒回原位。

『表情變化像貓呢。』高大的男子在心裡偷笑。

閒話不多說,根據可能是在明治時期來到的同田貫所說,此處確實被稱作桃花源。最早的住民如同石切丸所知的中國文學所寫,為了逃離戰亂而找到新天地──不過是發生於何時的戰亂同田貫並不清楚。和典籍不同的是,這個仙鄉是住民向上天請求後,某位山之女神不忍人們悲戚之聲所創,現在兩人待著的溪邊廢墟即是最早的居所。

之所以會變成今日的名不副實,是因為隨著村莊發展茁壯,紛擾隨之產生,小紛爭逐漸變成大規模的衝突,將本遍地的桃樹都給燒光了。桃花源的亂象使得提供庇護的女神大發雷霆,祂苦嘆人類的愚昧,決定先剝奪住民所有的財產,隨後降下詛咒。

  • 房子無論如何堅固、不管使用哪種建材,最後都會被花入侵而崩塌。

奇妙的是,無人住的廢墟會不定時出現物品。有的物品年代相當久遠,有的則是嶄新未曾見過之物──通常要等到更之後的新來者到來才能判別。按照同田貫認識的人所言,新品可能來自於「未來」。因此住民前去廢墟的理由不只尋求棲身地,亦在搜尋可有能在生活派上用場的物品以及珍貴的衣物,同田貫常往溪邊廢墟這跑的理由同是後者。

二、沿著小溪走的路看似沒有盡頭,但回神的時候便會發現返回原地,就像是困在狐狸變出的籠子裡。溪流以外的範圍則大多不明朗。此外,這唯一的小溪似乎是桃花源的入口。因為新來者到來,無不例外都是回神的時候站在溪邊。至於是否曾有人離開桃花源,同田貫不清楚也未曾聽過。

三、有日夜交替與時間推移。黑髮的少年表示,至少他來這裡大約三年的時間,體格有所變化,再整理之後的新來人帶來的消息,桃花源的時間遠比原本世界來得慢。

「我跟同田貫的年代,可能最少差了一百五十年吧?」石切丸捏著下巴估算。然而,他的年紀反比眼前的先來者大了幾歲。

四、沒有四季的變化,體感來說氣溫接近春天。天氣幾乎為晴,偶爾下點綿綿細雨。

五、人類生存不需飲食喝水,但發生性行為即會失去這項特性。環境的艱辛加上相愛的危險性,導致儘管地上能種植少量作物、溪裡偶爾能發現魚,依然難以繁衍後代。

「相愛的危險?」

「啊,有點像腐敗那樣,全身會慢慢變成花掉落,最後不知道是就這樣死了還是變成花活著。不過只要在這死掉屍體都會變成花,所以應該是死了吧。」

黑髮少年事不關己般說出會讓大多數新來者恐慌的事,部分原因是此時的他不認為自己會與誰相戀。不過,同田貫的聽眾同樣沒有被激出恐懼的反應。那人僅有驚訝地微張著嘴,低頭看向被花朵層層覆蓋而能坐得舒適的木頭地板,用平常的語氣說:「難道,這些花都是人類的遺骸?」

「害怕嗎?」

「不如說感到歉疚,一舉一動都會壓到花。」

「習慣就好。」

「唔,只好定時替被我踏過的花祈禱,幸好知道一點經文吶。」石切丸將視線轉回手上的筆記,邊抄寫邊喃喃自語,接著又抬頭發問:「會致死的愛是那些呢?親情?友情?嗯……戀愛之情?」

「應該只有戀情吧?」除了知曉友情必定不會,同田貫並不是很肯定所有答案,但會變成話題傳播出去的就只有為愛而死這一項。

「只有戀情啊……」

少年從那雙淡紫色的眼眸看到失望的波動,莫名刺激腦袋想起早先緊緊抱住他的嗚咽聲,撫摸頭髮的觸感,勸人放鬆的體溫,以及鼻子緊貼身軀時聞到、夾在在花香中的體味。同田貫懊惱搔抓被大手撫摸過的部位,企圖用指甲把被人抱著睡老半天的難堪記憶都刮掉。為了從焦躁轉移注意,他擺出嘲諷的笑容,語帶挑釁的問:「怎麼?失戀後去找第二春,卻莫名跑來這?」

「不是。」石切丸的兩邊嘴角稍微上揚,抬起不好意思的臉說:「我猜,我是想找個可以不在意身分性別、放心愛人的地方。」

「哈?」

「先不提這個,同田貫可以繼續告訴我桃花源的事嗎?」

還沒理解意思,疑問便被撥轉。同田貫這種自認不敏感的人都能察覺對方的心態轉換,即使笑臉依舊本來溫和的氣息悄悄被冰冷的透明牆阻隔。不過,突然變得冷漠並非是意料外的反應,石切丸只是多數人的其中一人罷了。

『還以為這傢伙有什麼特別的。』同田貫感到無趣的當下,內心同時升起本人沒察覺到的失落。他忍住哈欠,繼續回答桃花源的現況。

六、其他導致死亡的因素,例如老、病、傷殘、飢餓等,與本來世界的人類無異。

七、活得久的住民大多熬不過日子單調的變化,不是變作整日坐著發呆的廢人就是尋求解脫,繼續為生存奮鬥的基本上是少數。

「這些現象說是懲罰人類,但更像是要盡可能的根除慾望呢?」只是大多數人在化作花前,就率先變得跟土石沒甚麼兩樣。

「是聽過跟這差不多的意見,記得說了『紛爭是由慾望而生』……」

「同田貫表面看起來對很多事都沒興趣,但其實都很認真聽著別人的話吶。」

就在同田貫努力回想以前聽來的話時,另一人的笑容突然回復了溫度,指出少年未曾意識到的事。被殺個措手不及的同田貫相當困惑,這個怪人到底想和人保持什麼樣的距離?

「有嗎?大概這裡太無聊,沒甚麼事好做,腦袋才有足夠空間塞。關於這裡的事我知道的差不多就這樣了,想知道更多要去問別人。」同田貫做出揮動的手勢示意趕人。

「嗯,謝謝你,同田貫。」石切丸先是向面前的人道謝,接著他又把目光投往遠處的花海,似有感歎的說:「或許創造桃花源的女神愛著人類呢,可是神的愛對人類而言卻太過殘酷。」

「怎麼說?你也認為神是在幫人類減少慾望好解決紛爭?」又一句話拉住想要離去的身影,同田貫止消起身的打算,抬起一邊眉毛問道。

「嗯,還有,在本來的世界死去,屍體會發臭、腫脹變色、腐爛長蛆,放著不管會引發瘟疫,盡使人恐懼以及厭惡。但在這,屍體卻會變成讓人醉心的花,死轉為不具危險性且美麗的形貌。」九相圖接連浮現在石切丸的腦中。他伸手小心輕撫開在前方的寶蓋草,輕聲答覆:「而且桃花源唯一的天氣變化是下小雨,人類不會受天氣危害,且就像是定時給這片花海澆水。」

小小的紫色花朵隨著略大的手指晃動,有如被主人撫摸而滿足的寵物。即將陷入寧靜之時,同田貫粗魯的說話聲將彷彿美好的幻象打破。

「你們這些傢伙老愛猜測,搞不好神根本沒有傳說講的那樣慈悲,可能其實很嫉妒人類能相愛相幹,有三不五時把人類拐來這變成花的變態興趣。」

「同田貫?」高大的青年被眼前這位矮自己一個頭的少年驚得頓時語塞,他從對方的金瞳中看到一絲怒意。究竟,那份怒意是對誰發出呢?

「哼,我連這位神明大人存不存在都懷疑。或許所謂的『傳說』,只是這裡的人為了安慰自己得過這種可憐的生活才編造的說法。」

「同田貫……你討厭這裡嗎?」

「討厭?不,這裡除了大半時間很無聊之外,沒什麼好挑的。」

「那你怕死嗎?怕因為愛上誰而死嗎?」

「哈哈,如果怕死就不會浪費時間和人打交道,也不會老在溪邊徘徊。」畢竟會出現新來者的小溪相較桃花源其他地方更充滿不確定性,同田貫內心充滿追求未知危險的雀躍。

「如果只論愛人這件事呢?」

此話一出,訕笑的嘴往下抿住,家貓變成了野虎,瞪著人的金眼夾帶不信任與憤恨的火焰。同田貫的嘴角扭動幾次才咬牙啟口:「那種事,有什麼好怕的?」他費了相當大個勁才能止住說出「瞧不起我嗎」。

低沉如虎吟的嗓音讓褐髮青年心想,就算自己下一刻站在冥間,被鬼差告知他剛被猛獸咬死也不意外。石切丸閉上雙眼,微笑坦承:「我,很怕愛人。」

「啊?」一席話澆熄敵意,同田貫鬆口發出錯愕的聲音。

「我喜歡男人,只對同性產生性慾,我因此被相處了四年的同儕排擠。另外我的家族……風評不太好。」石切丸又打開眼皮,嘴巴保持上彎的弧形繼續說:「所以害怕因愛人受到傷害,也害怕他人被我愛上而受傷。」

同田貫抿直嘴唇沒有說話,此時腦中盡是討厭的回憶──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吼,幼童的悲鳴,以及受創的疼痛。若不是少年在桃花源的生活中體認到「即使強大仍有無能為力的時候」、「恐懼無法嚇阻所有的事」,他可能會一如過去加諸在身上的嘲笑,衝口指責這高大的男人「會受傷是因為你太弱了」,但現在只有靜靜地聽。

「再也無法忍受受到嘻笑怒罵,甩開一切逃到這邊,結果愛人的環境比原本世界還嚴苛。呵呵,真是諷刺。」可能是因為沒有感受到取笑與恐懼的目光而安心,石切丸囤積已久的無力源源從破洞傾瀉出去。

沉穩夾帶一絲消沉的嗓音中,同田貫再次聽見稍早被抱住時所聽到的哭聲。沉默的份量已用光,他伸出右手,像趕蒼蠅那樣隨意揮去幻聽,用不擅長的言詞反駁:「我認為到這裡沒什麼不好,相愛又不一定會變得幸福,有時反而更加不幸。」黑髮少年發出輕視的鼻音,接著隨口回道:「或許像這樣,停留在最美好的瞬間才是最好的……喂!想笑就笑啊!」

「啊、不、不好意思,噗、哈哈,我只是覺得同田貫說得很有道理,而且因為你沒有怕我而感到開心。」少年赤裸裸的惱羞讓先是發愣接著轉笑意的臉連忙澄清,石切丸識趣沒有說出「明明不好意思但仍然努力說明的你很可愛」宛如輕浮男子在搭訕的內心話。

「你太小看我了,同樣的話別讓我說太多次。」

身旁人發出不滿的哼聲。緩和情緒的青年抹去眼角的淚珠,表示:「話說回來,照同田貫所講,或許可以把現象理解為,桃花源的愛情需要經過一層層的驗證……最後淬鍊出的情感雖美卻短暫,簡直是在說木開花耶姬。」

本來還在氣頭上的同田貫聽到知道的神明,怒氣霎時飛散。帶有傷痕的臉先是露出短暫的訝異,接著搔著亂翹的短髮自言自語:「那傢伙說過同樣的話,你們腦袋裝的東西還真接近。」

「誰呢?」

「一個自稱三日月的傢伙,年紀看起來比你大幾歲,大概快兩年前來的吧?」同田貫同時在內心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才初次碰面的人會給他一股熟悉感。他本以為是因為同有桃花源少見的高大身材,可細想之下,這兩名青年有股相近的神秘氣質,尤其是笑起來的模樣有些相似。只是那位琉璃紺色男子更讓人難以捉摸,雖然態度溫和卻參有一絲冰冷,舉手投足間完全不辜負其名。

『三日月?』

陌生卻感到熟悉的名字化作電流迅速劃過心頭,刺激心跳加速。石切丸一邊聽同田貫敘述三日月這個人,一邊回想青年從家人聽來的事情,相對平靜的外表內心因懷疑而激起波動。低頭沉默一陣,最後,石切丸的手抓住膝部的布料,下定了決心,因為他在意伯公拋棄當家身分離開的原因。

「請問,我該去哪裡找這位三日月先生呢?」

同田貫自知自己不是心思細膩的人,可是即使是這樣的他都能明白豎起的劍眉所透出的決意。少年交叉雙臂,面無表情盯著石切丸片刻,最後,他回道:「那傢伙啊,不是你想找就找得到,不用白費力氣了。」

「欸?」

「向來都只有他找人,自稱都在散步但平常根本不知道晃到哪去。運氣好的話,大概三天內會碰到吧。」

「運氣不好的話呢?」

同田貫沒有答話,這已足夠讓石切丸明瞭。青年抬頭查看天色,如薄冰的月輪已浮出橘色混合藍紫色的天空,盤算:『既然如此,那在附近找個棲身之所。』

「你想在這等他?」

「是啊,有什麼不妥嗎?」

「雖然我常跑來這邊睡午覺,但我不建議定居。再怎麼說是顯著的地標與新來者的出現地,夜裡不安全。」因此,溪邊的花特別茂盛。

「喔呀,即使人類的需求被大大剷除,慾望仍像長在岩石上的苔癬那般難纏吶。」石切丸忍不住嘆氣。

就在尋找住所的人遲鈍煩惱下一步時,同田貫冷不防開口問:「你有能交易的東西嗎?有的話我帶你找可以住的地方。」

「嗯……這個嘛……」失去離家記憶的青年翻找背包,將錢包等私密物品之外的所有物排列整齊。除了手帕、收不到訊號的手機、彎曲的折疊傘、急救包、備用的原子筆之外,他還有一套換洗衣物、水壺、睡袋,跟一些零食口糧。

農村出生的少年金色大眼盯著未曾見過的怪東西,接著他拿起牛奶糖盒湊近鼻子嗅聞,接著搖了搖,問:「有甜味,這是什麼?」石切丸解釋後,同田貫歪著頭打量紙盒上的圖樣說:「就給我這個吧。」

「欸,牛奶糖嗎?」本以為食物是最派不上用場的,石切丸大感詫異的問。隨後右拳擊左掌,恍然大悟的自答:「啊啊,也是呢,都這個年紀了。想當年我滿十八歲的時候──」

「才不是那樣!還有我對你的風流事沒興趣!」接收到話語背後意思,少年滿臉通紅用力駁斥:「不需進食不代表不會嘴饞,還是有人懷念以前吃過的食物,尤其糖果價值最高,最容易換到東西!」

「啊哈哈哈,原來如此,抱歉抱歉。看來不管在哪個世界,糖總是能夠佔到一席之地吶,哈哈哈哈。」

「還有啊,除了衣服,睡覺可以墊的布別輕易讓出去,不然碰到某些情況你會大罵自己白癡。」

「原來如此。」

瞧著高大的男人紅著臉傻笑賠罪的模樣,同田貫大大嘆一口氣,基於「既然放心不下,不如送佛送上天」的心情繼續告知新來者所擁有的物品價值。

※※※※※

又過段時間,天色已暗至需要點燈火的時刻,對習慣都市亮光的人來說,幸好今天是不需太多光源亦能看明周遭的滿月夜。到能夠安全休息的藏身處有些距離,於是兩人決定在原地過夜。

討論好好守夜的分配,石切丸靠著屋舍的殘壁,對著躺在地上尚未入睡的人說:「同田貫很善良呢。」

「怎麼,怕喜歡上我嗎?如果怕死你可以再逃跑一次。順便提醒,我殺過人的,可一點都不善良。」

枕著手臂背對人的同田貫用諷刺的語氣答話,石切丸看不到對方的表情。或許是淡藍月光與飛塵帶來的錯覺,石切丸覺得從對方背影在坦言殺人時,透露如蛛絲般微弱的哀傷情緒。被挑釁的人沒有被挑起情緒,反是稍作停頓後順著嘆息:「是嗎,一定很辛苦吧?」

「喂喂,都不知道該說你這人是膽子大還是單純的蠢蛋。」

「因為,一直受到你的幫助。況且,同田貫看起來好鬥,但不像是會隨便動用暴力的人。」

打算激人以保持距離自己卻沈不住氣,同田貫帶著慍怒起身,面部的線條因心情顯得糾結。然而,他的臭臉只換來毫無畏懼的笑意。

「怎麼了嗎?」

『果然跟三日月很像。』

同田貫想起那名奇妙的青年,平常講話愣頭愣腦、常常搞不清楚狀況,但某些對談中總能精準揪住少年想避開的地方。在這種時刻,三日月似笑非笑、非常人所有的雙眼會散發有如用刀抵住脖子的冰涼。石切丸淡紫色眼瞳沒有那麼強烈的寒意,卻有種伸手撫摸心臟的觸感。對同田貫來說,比起三日月的冰冷這更加令人生厭,因為那會使少年的防衛難以起作用。

破壞信任很簡單,傷人亦不是難事,同田貫有的是手段。比方說,他只要將裝在懷中香袋裡的催眠花粉撒出就好,比如說,他只要撲上去,掄拳揮打對方的癡心妄想就好。

「到時發生什麼事可別怪我沒警告你。」

最後,身上帶傷的少年選擇效果最微弱的恐嚇,像鬧脾氣的小孩轉身躺下。閉上眼,同田貫自嘲今日的自己過分反常,他向來不是這麼熱心助人的傢伙。少年將這一切先是歸咎在「想揪出三日月的狐狸尾巴好挫人銳氣」。就算石切丸三緘其口表示自己可能認錯人,但有著野性直覺的同田貫相信這兩人有關聯。

其次是,少年從石切丸身上感覺到某種危險性。同田貫相當困惑,早上見識到的狂態並未敲響警報,而是在更之後清醒的對談中,本能才開始鳴叫退避。這個謎題,得等到某天同田貫瞧見手臂上的疤痕鑽出花苞才能得到解答,同時世界上又多了一項秘密。在此之前,少年僅意識到喜歡挑戰危險的好奇心鼓舞主人應該更加靠近。

『真奇妙呢。』另一頭,石切丸見枕著手臂的背影不再有動作後,便努力守望四周。縱使他沒有像同田貫在這三年磨練出夜裡亦能輕鬆行動的能力,但青年常被人稱讚的一個優點即是「無論再怎麼無聊的環境都不會打瞌睡或渙散」的毅力。

安靜的黑夜助人整理心緒,石切丸回想幫同田貫治療時摸到的傷疤深度、幾次帶刺戳人的言行,以及殺人告白,深深煩惱著。

雖說帶刺的言語尚未發展成戳刺見血的傷害,但無論有無惡意的傷害在遭到反彈前,會隨著次數越滾越大,且隨時都有可能再次滋長。沉穩的青年嘆了氣,即使是基於防衛構成的虛張聲勢,但仍是傷人,他見到願意在這種環境助人的少年為了保護自身將善意推開,內心總感到酸澀。然而,這可能才是桃花源的正確保命之道。

『好像……太多管閒事了吶……』

褐髮青年清楚自己並未產生愛戀的情感,他多少懷疑自己單純是為了生存緊抓救命稻草。打開螢幕,光亮驅逐黑暗,手機的時鐘告知換班的時間即將到來。石切丸放棄煩惱,盤定以適應桃花源的生活為優先,找到三日月確認次之,其他暫時順其自然。

月亮溫柔地守望休憩的人們。無論是誰在身體化作花前未曾想過,人與人相遇時,彼此都會植入一顆愛戀的種子。種子會不會發芽、能不能開花、有沒有結果,取決於情感的灌溉,以及助於生長不遭扼殺的運氣。

此時位在溪邊廢墟的兩人並不知道,自己已備妥了發芽的條件,也未曾預想,往後他們將會珍惜每一刻共處的記憶,直到花叢不再長出花苞為止。

※※※※※

【謊花】

釋義:不結果實的花。如南瓜、西瓜等的雄花。

──《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

※※※※※

「姊姊,什麼是愛呢?」

妹妹向我發問的時候,她的纖纖小手隨意輕撫採來的花束,眼神卻飄往遠方。我老實的回答,我不知道。妹妹表情並沒有因為我的回答產生變化,她不在意的用手指逗弄花朵,傻笑著。我想,我的回答不重要,因為聰明的女孩早已知道答案。

少女雪白如鵝蛋的臉染上赤霞,不輸紅珊瑚艷麗的小嘴向上彎出勾人心魄的弧度,我認為,只有妹妹才能展現紅色最大的美。向來活潑的她,此時變得安靜寡言,但一舉一動又顯露出焦急不安。女孩的反常,似乎跟她今早遇見的男子有關。

「姊姊,父親大人已經保證,會讓您一起嫁過去,我們不會分開。」

妹妹柔軟的手輕輕揉捏我那像岩壁凹凸的臉頰,依然如往常試圖柔軟臉部剛硬的線條,發現徒勞無功後,再朝我的額頭上點上一吻,引我發笑。聽到我發出短促的氣音後,便露出惡作劇成功的淘氣笑臉說「最喜歡這樣的姊姊」。

接著,女孩會雙手環住我的頸脖,將我靠向她略矮的身子,再以手代梳,在我未紮起的長髮留下短暫的溝痕,她總是喜歡這樣撒嬌。我會像小時哄她睡覺那般,輕拍妹妹的背,讓她徹底靠在我身上放鬆。相互依偎一陣,再牽著女孩的手前去準備她愛吃的點心。

有這樣可愛的姊妹,我深深感到滿足,祈禱妹妹出嫁為妻能得到幸福。

「您雖然溫柔,但您不懂愛。不懂愛之人無法帶來幸福。」

儘管知曉退婚的主要理由,但我無法反駁此言。不懂情感為何物的我,至今都是透過妹妹的引領去感受世間萬物。或許,我將我的養分盡可能的提供給與我有血緣的少女,讓她變得更加美麗與受到喜愛。花吸取土石的養分成長,是自然的道理。

度過百年,千年,我依舊不懂愛,導致我庇護的子民受此所苦。我的力量有限,只能做出半吊子的避難所,轉換體質的咒術一但碰上我無法理解的事物便會崩解、變質。逃難的人們再一次經歷絕望,紛紛為選擇長生感到後悔,祈求轉成咒罵、怨恨、恐懼,將作為新天地象徵的桃樹伐盡洩憤。我因此被嘲笑不自量力,妄想與前夫一系統領的世界對抗。

我就是如此的無力,無法賦予任何幸福。

「您已經無法給她更多了。女子最大的幸福是從丈夫取得,而我有能力給她地上最好的一切。」

被信誓旦旦的態度說服,於是,出嫁的我未行夫妻之實即被送回家,父親大人將此視為屈辱勃然大怒。與立即奔去怒罵女婿的父親相反,我只為了日後見不到妹妹而感到寂寞。我天真的相信,妹妹可以從愛她的伴侶身上得到幸福。

「姊姊,為何您不願看我一眼呢?」

讓人想要抱住疼惜的呼喚。我不斷躲著追尋我的身影,將所有手牽手走過的地方通通踏遍,直到前頭無路才停下腳步。為了表示沒有商量的餘地,我狠心繼續背對氣喘吁吁、聲音聽起來虛弱的女子。

妹妹跟妹婿吵架了,引燃點是妹妹得知我被退婚即前去逼問。爭執不下,天孫失控大罵,質疑妻子懷的種,性格剛烈的女子因而放火燒產房捍衛清白。產後休養數日,妹妹便趕來見我。

得知此番事之後我總在猜測,情感是透過燃燒生命釋放,所以妹妹的歲月才會如此短暫,而無情的我長存至今。

「你已經不屬於這裡,我也不屬於那兒,此後是陌路人。」

我用不輸給剛玉的強硬拒絕女孩的撒嬌。是啊,當我被送返的那刻,我們已分屬不同的世界,無論是誰,都不會允許我與她任何一人再次更動位置。我頑固遵守教導,認為妹妹的幸福不在這。

「姊姊……」

熟悉的聲音,好可憐,好可憐,足以使玉石融化成水滴。

「我,同樣愛著您。」

面對告白,我依然如巨石無動於衷。當時的我沒有發覺,妹妹所指的愛為何,又是抱著多大的決心,才坦言說出那份因無法結果產子而被視作罪惡的愛。當時的我也沒有認知,原來心中可以容納不只一份的愛。

「請您不要覺得寂寞,儘管身不在此處,我依然會陪在身邊。」

得不到回應的女孩拋下這句話離開了,離去的氣息就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種子。事過百年,當我理解告白的重量時,愛我的女子早已化作花瓣飛散,開出更多的花朵守護大地。我只能獨自佇立在花海中睹物思念,放任涕淚如瀑布傾瀉。

※※※※※

(完)

※※※※※

※引用歌詞、資料來源:Mili - world.execute(me);花の涙「桃花源」wiki《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

※《花の涙》的歌詞其實有中文翻譯,不過因為原翻譯出處是在bilibili,沒有帳號也不想申請帳號,因此直接貼原文(汗。

※寫文的時候,除了文中的兩首,還有反覆聽《煙草》同人版與TVEDBGM,大概是覺得有一定程度的契合吧。絕對沒有想趁機推坑

※標題會參考《當風吹來的時候》,是因為在構想逐漸化作花死亡的劇情時,「在已成廢墟的屋裡,拖著走向死亡的身體相互扶持」這一方向而讓我聯想到這部。

※本來預計一篇完結,結果寫到過萬都還沒解決兩人碰面,但是又有寫連載就會坑的毛病,因此盡可能的把預想的內容都寫上。可是也導致本來預定中後半才要寫的內容先行放上,所以狸貓跟石切爸爸的互動整個就變得親近好快XDDD

※寫出年號讓我蠻心虛的,因為對各時代背景、生活環境沒有很熟……除了用語沒有時代感,如果知識有錯還請見諒。

※覺得自己寫女角很樣板OTZ。還有擔心把世界觀設定與神話搞成這樣會不會被追打(ry。本來花殖世界的詛咒單純設定是石長姬被退婚而對愛產生怨恨與嫉妒,人類化作花死亡則是脫離石長姬的庇護回到木開花耶姬的身邊(原世界)。但是在一邊構想一邊反覆聽《world.execute(me);》之後,覺得搞不好可以設定成石長姬是相當嚮往妹妹的吧,修正之後就漸漸變成姊妹愛了。只是看資料這對姊妹的感情惡劣(單方面的),多少為這樣的私設定捏冷汗。

※襲擊用的花粉球有參考蒙汗藥、蔓陀蘿等,不過效果大致是想像。

※其他參考資料見噗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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